自从5月4日变成了青年节,便让“非青年”的大部分人很纠结:这不是属于我的节日,廉颇俺已经老啰,尽管垃圾食品尚能“饭”上不少。

我不知道为什么五·四要变成青年节,没研究过。说到五·四,固然能让人联想到很多真的、假的、瞎忽悠的历史,而我却常常想到一个唇上留着上髭的光头,一个似乎常年穿着袍子的家伙。他早年东渡日本,娶了个日本老婆,后来回国,瞎折腾不少,后来与大哥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再后来在著作等身、功成名就之际,却在人到中年时变成汉奸,被国民政府判处有期徒刑14年。

没错,这便是周作人。在相当程度上,他的人生十分坎坷,可谓命运多舛。然而我却极其羡慕他。因为他拥有在一般人看来“不得好死”、我却认为非常善的人生终点。他不幸“老而不死”,历经1949之后的种种磨难,居然活到了文革。但那个时候,他一生想做的事情均已完结,天天无聊着偷生本属无趣,于是他选择不再忍受折磨,而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能掌控自己的生、却能掌控自己的命,对于一个忧郁的、内向的、书生气十足的学者来说,那样的人生足够我羡慕十辈子的。何况,他年轻过、他狂野过,他也曾傲立时代潮头——你或许不知道,当陈独秀还是刚出道的黄口“流氓”时,周作人的理论、创作与实践已经在社会上产生了巨大影响,并因此成为新文化运动的重要代表人物。

我羡慕周作人,还有一个学术上的因素。他不仅是你所知道的作家,他更是学富五车的才子。他精通多种语言,包括古希腊语;他创立了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他参与创造了新式中文标点符号;他也是信仰自由的倡导者……他对多种宗教均有相当造诣,但他却从不盲从和迷信,而是纵贯古今中外而自成一派。

周作人的懦弱性格,让他的人生并不全是巅峰。他在抗战后北大南迁之际,受校长蒋梦麟之托留守北平,却在混乱局势和日本人的胁迫之下半推半就担任了伪职,造成汉奸之骂名。他与大哥鲁迅的兄弟之争,虽史无实据,大约不外是与鲁迅锱铢必较的小心眼和他日本太太泼辣奢侈不懂节约有着密切关系,而他和事佬般的与世无争必是激化矛盾的导火索。

实事求是地说,周作人晚景是很凄凉的。他就差没落魄到要饭吃了。他志短到靠写鲁迅回忆录来赚稿费谋生。但他临终前对人说:我的一生平平不足挂齿,唯晚年的翻译令人满意。所以,对后世来说,周作人晚年花费巨大心血翻译的全本希腊神话,最终却没有出版,连译稿都不知去向,那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悲哀,而是历史和社会的损失。

周作人很多知名著作都包含一个“雨”字,他的书房都叫做苦雨斋,可见雨就像是他的性格、他的化身、他的基因。然而在我看来,他未尝不是一团火。因了他,我对五·四总是另有一番感情。所以我很想提议,不要那么小气好不好,让我们五·四所有人都放一天假,大家都当回青年,不管是文艺的、普通的抑或是二或不二的。

当然,我晚上才来作这个提议,无疑是没用的马后炮。那么,作为补偿,我提议六·一也放一天假,让大家都当一天快快乐乐的儿童,好不好。嗯,相信我,国务院也会支持我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