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8月,25岁的毛润之经过四天的长途旅行,第一次来到北京。那时,他刚从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毕业,经恩师杨昌济先生介绍,前往北京谋一份差事。

一开始,毛润之住在杨昌济家中。杨昌济有个女儿叫杨开慧,比他小8岁。毛润之把她变成了自己的恋人。

杨昌济当时是北京大学教授。他将毛润之介绍给图书馆馆长李大钊,李大钊让他担任图书馆的助理员,每月可以领到一笔巨款:8块大洋。

图书馆助理员的工作是微不足道的。毛润之的职责就是把报纸夹上去、清理书架、打扫房间、登记读报者的姓名,仅此而已。对于这么一个小人物,没人愿意跟他讲话。

毛润之有空就跑去当旁听生。有一次,他在胡适教授的课堂上,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壮起胆子向胡适提了个问题。胡适看不上这个旁听生,拒绝与他交谈。 

同胡适一样,周作人当时也是北大的名教授;同胡适一样,周作人当时在文坛上也是赫赫有名。作为五四运动的先驱,周作人同胡适、李大钊、陈独秀等人一道,向中国传统的旧思想、旧文化宣战。

周作人读书极多。他读过的书,一般人别说读,可能连听都没听过、见也无从得见。后来与他决裂的哥哥鲁迅都承认,像周作人读书那么多的人,是非常罕见的。

周作人那时候认识毛润之。不过大约也就是“认识而已”,一个知名大教授,大可不必对一个普通的图书助理员表示出特殊的热情。

有一次,毛润之到鲁迅的寓所求访,鲁迅不在,周作人和他聊了几句。做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毛润之自然是带着崇敬和仰视的心态,去膜拜名教授和名作家的。

后来,李大钊被张作霖杀害。周作人作为李大钊的同事和朋友,对他的后事和子女极为关切,给予了相当多的帮助。李大钊的女儿李星华去延安,临行前向周作人辞别。周作人说:“延安我谁都不认识,只认识一个毛润之,你就给他带个好吧。”

结果,这个口信并没有捎到。周作人哪里知道,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将他与一个叫张资平的文人并列,说他是“汉奸文人”,把他描述为无耻下流的文人。

日本人占领了北平后,周作人奉命留京看护学校。由于为人和善,以及留学日本的背景,他被日本人利用,沦为汉奸。

解放初,周作人给周恩来写了一封信,说:本来也想写信给毛先生,因为知道他事情太忙,不便去惊动,所以便请先生代表了。

即便周作人“惊动”了“毛先生”,又会怎样呢!此时的“毛先生”,不再是当年图书助理员的毛润之,而是最高领袖毛泽东了。

过了一阵子,周恩来向周作人转述了毛泽东的态度。“毛先生”说:“文化汉奸嘛,又没有杀人放火,现在懂古希腊文的人不多了,养起来,让他做翻译工作,以后出版。”

毛泽东的这句话,安排了周作人的后半生。人民文学出版社每月给周作人发工资,让他翻译古希腊作品,把他“养起来”了。

然而,周作人终究没能逃过文革。他完成了所有古希腊作品的翻译,实现了一生的全部愿望,年逾古稀之后,在凌辱和践踏中黯然死去。

所谓寿则多辱,周作人一定是体验到了。充满讽刺意味的是,他翻译的那些古希腊作品,全部不知所终,最终未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