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孤独进餐的傍晚,听着忧郁的音乐,想起一件伤心的往事,敷衍成此篇。

 

那个暑假的傍晚,我听见村西头有人唱歌。很好听,是地道的山歌。谁在唱?

“是桂花娘。”母亲说,“比你大不了几岁,刚刚从东边山上嫁过来的。”

第二天,我看见桂花娘了。她皮肤黑黑的,算不得漂亮。可是她冲我一笑,那个明眸皓齿劲儿,顿时变成村里最动人的姑娘。

于是我每天傍晚听见她唱歌。全是欢快的情歌,阿哥阿妹那一类的。那时候我正迷恋民间文化,半个暑假,我记了半本儿她的歌词儿。

桂花娘好快乐啊,我想。不谙世事的我,只是偶尔听人嘀咕,她嫁给那个小裁缝,真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

 

下一次回家看父母,是冬天,过年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气氛,就连竹园也仿佛在婆娑中微笑。

我又听见桂花娘的歌声了。嗓音还是那么甜,但旋律——却是悲悲切切的。小寡妇呀,情郞哥变心呀,听得我那记歌词的笔,都不禁流下泪来。桂花娘怎么啦?

“日子过得苦呗。”父亲说,“现在衣服便宜,没人找裁缝做啦。他干瘪瘦,还瘸着条腿,别的也干不来。”

因为生计的关系,我对民间文化的兴趣已经大减。记歌词的那个本儿,始终留在老家,再没写满过。

 

老家终于也通电话啦。全村人都抢着跟我说话,在电波里感受北京的兴奋,直到最后才轮到母亲。

母亲絮絮叨叨地,尽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她说三婆过世了,二爹也不在了。她叹息着,“桂花娘也死了。”

我吓了一跳。桂花娘年轻着呢,怎么会?

原来,小篾匠做的竹器城里人喜欢,总能卖出好价钱。他吹着口哨遇见了桂花娘,两个人一个唱歌一个伴奏,就起了好感。有一天他俩被小裁缝捉奸在床,被赤祼裸地绑在当院,夜里就拥抱着,把水库当了归宿。

 

那波涛荡漾的声音,是桂花娘在唱歌吗?每次路过那水库时,我总是不禁这么想。

但是永远永远,村西头的歌声,再也听不到了,无论是欢快的,还是忧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