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而悦读会

这是“和而悦读会”的第15次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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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陈书悦

 

如果华夏文化有什么美好传承的话,诗词应该是首屈一指的了。而绝句更是诗词之绝,仅用20字或28字,诗人就能在你面前描绘一个让人无法忘怀的意境。英谚说“一图胜千言”,在绝句面前它就失效了。

只要读过小学,谁人不知李白的《静夜思》:

这首“大白话”,完全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白描绘了一幅真实动人的生活图景:即将蒙眬入睡的“床前”,看到“明月光”,怀“疑”是地上的霜,在“低头”的瞬间激发了乡思,平时的思乡之情就意在言外了。这种信手拈来的白描手法,只有李白这样炉火纯青的大师才能运用自如。

李白的《独坐敬亭山》同样明白如话,同样含蓄深沉、耐人寻味:

孟浩然也是著名的白描大师。他的《春晓》无人不晓:

这首绝句浅显易懂,但像橄榄一样,回味无穷。孟浩然说他睡得又香又甜,一觉醒来,天已破晓,听到处处鸟啼,心里充满了喜悦。但他又想起昨夜听到风雨的声音,便立刻关心喜爱的花,不知被风雨吹落了多少。诗人的感情像水上涟漪、文字似花香鸟语。

王维的《鹿柴》一点也不输孟浩然:

 

鹿柴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

复照青苔上。

 

不见人影的空山十分幽静,应该是万籁无声,却又听到人语声,似乎矛盾,原来他们被“深林”遮住了。人语声没有破坏幽静,反而加深了幽静的氛围,正如“鸟鸣山更幽”。深林总是不见阳光,地面长满青苔,给人凄凉之感,但落日余晖照到青苔上,色彩就会起魔术般的变化,使人感觉明快。

王维还有一首《鸟鸣涧》,异曲而同工:

 

人闲桂花落,

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

 

说回李白。虽为大诗人,李白在仕途上并不得志,只是短暂地得到过唐玄宗的恩宠。有一天,唐玄宗与杨贵妃在沉香亭共赏牡丹,命李白写诗以颂,李白写下了三首《清平调》,其中第二首是: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妆。

李白以色艳香浓的牡丹比喻杨贵妃,并借楚襄王与神女在巫山相会的神话,来贬称襄王白白断肠、不如玄宗面对如花美人。后两句用汉成帝和赵飞燕的故事,用飞燕比杨妃,但飞燕需要靠新妆来“PS”美丽,不如杨贵妃天然本色。

当然,我认为这样贬低赵飞燕是不恰当的。徐凝的《汉宫曲》写尽了飞燕的盛景:

水色帘前流玉霜,

赵家飞燕侍昭阳。

掌中舞罢箫声绝,

三十六宫秋夜长。

我曾经依照此诗的意境,在小说《纤纤手》中塑造了“纤纤飞燕”的形象:

月儿皎洁的秋夜,在一个小巧玲珑的手形舞台上——那舞台是用纤纤的左手倒模制作而成的——霓裳羽衣的纤纤像开屏的孔雀那样艳美,她炫耀着、陶醉着,绚丽中透出一丝高傲,高傲中又渗着些许孤独。旋转中,华贵的霓裳飞扬而去,纤纤变成了洁白的天鹅,她那么恬静,慢慢游弋着,似乎在很有耐心地等着爱她的人儿。悠扬的洞箫如歌如诉,手形舞台随着乐曲的旋律旋转着,待舞台转回原位,纤纤不知何时已经化为一只矫健的小燕,一袭简短黑色留仙裙的她,愉悦地飞翔着,身面的燕尾随之飘动,当她在手形舞台那微微翘起的中指上一腿独立、一腿后扬,头高昴着、颈项向上延展,双臂就像要腾空而起的时候,箫声嘎然而止,飞燕真如飞走了一般消失在人们视线中,只剩下舞台像一只真正的手泛着意味深长的白光——这一刻,不仅戏中的汉成帝看得呆了,三十六宫的佳丽们又妒嫉又惭愧,直恨这秋夜太长、宫漏太慢,就连戏外的亿万电视观众也都如醉如痴,完全被飞燕摄人心魄般的魅力所征服了。可是,余音袅袅中,手形舞台变作呵护的形状,那跳舞的人儿,已经化作一只归燕,楚楚可怜地依偎在那温暖的柔光照耀着的纤纤手里。

在《新编唐人绝句》中,这首诗的版面是这样的:

这是一本老书,出版于2000年。我曾经从头到尾完整背诵过两遍,至今闲得没事仍然经常拿出来翻翻。[书本身不算多优秀,编者“苏伟伦”是攒过很多书的“无名氏”,我的重点在于书中的唐人绝句名作。]

越是精炼,越是耐读,也就越是余味无穷。今天你读《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武汉长江边上的黄鹤楼,仙人乘鹤由此而去,又有诗人崔颢作诗吟咏;旧楼已失,新楼屹立。李白的好友孟浩然,在风景艳丽的烟花三月,乘坐一叶扁舟渐行渐远,他还会回来么?诗人只能见到滚滚东流的长江水。

王勃在《山中》写道:

 

长江悲已滞,

万里念将归。

况属高风晚,

山山黄叶飞。

 

在这个时代,究竟应该吟唱湖北曲,还是《湖南曲》?

湖南送君去

湖北送君归

湖里鸳鸯鸟

双双他自飞

如果有幸生在唐代,我愿像贾岛一样,当一枚《剑客》:

十年磨一剑

霜刃未能试

今日把示君

谁为不平事